剑碎证道途
我当了二十年修仙界活菩萨。
直到道侣的剑抵住我喉间,宗门上下才撕下面具。
“林师兄要杀妻证道是天大的福分,你怎敢不死?”
我捏碎本命玉佩叛出山门那夜,听见未婚夫哄他的小师妹:“委屈你用她灵根了。”
1
剑尖的寒光刺进瞳孔时,师兄林修远的眼神依旧温柔似水,如同过去十年间每一次凝望我的模样。“云舒,”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糖的刀刃,轻轻擦过耳膜,“为了我的证道之路,请赴死吧。”
话音未落,秋水剑已毫无滞碍地向前递出半分。冰冷的剑锋压着皮肤,沁入骨髓的凉意让我瞬间清醒。不是幻觉。这温柔乡,这十年相伴,竟是一场精心饲养的屠戮。
四周观礼的同门寂静无声,个个站得笔直,面容肃穆如参加一场神圣的祭典。没有惊呼,没有阻拦,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默,目送着祭品走向既定的结局。二师弟垂着眼,手却死死按在腰间剑柄上,指节捏得发白。几个曾被我深夜背下寒潭的女弟子,紧紧依偎在一起,嘴唇嗫嚅着,像在无声祈祷我的“牺牲”顺利完成。
“还磨蹭什么?”师叔威严的声音穿透沉默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修远证道在即,此乃云舒你的命数!更是为宗门争光的大造化!妇人之仁,焉成大器?”
2
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,烧灼感一直蔓延到眼底。十年。整整十年。
我替他挡过夺命的三尾毒蝎;我跪在丹峰长老门外三天三夜为他求来救命火灵芝;每次秘境所得灵物七成全数捧到他面前,只为助他早日结丹。连他那柄此刻指着我喉咙的秋水剑,都是我耗损心头精血,采九寒潭玄铁亲手淬炼而成!
回报就是成为他证道的“药引”?
视线扫过那一张张熟悉而此刻冰冷到扭曲的脸孔。原来所有人都知道。所有人都在期待这场献祭。所谓敬重大师姐,不过是豢养一头更肥硕的祭品!
“妇道?”喉间溢出一声破碎嘶哑的低笑。本命玉佩早已捏在掌心,温润的触感此刻像一块烙铁。所有的委屈、悲愤、不甘,都在这笑声里化为粉末。
“我的道,不是让你们分而食之!”
“咔——嚓!”
玉佩在掌心寸寸碎裂!精纯的本命灵力如同困兽出闸,狂暴地向四周炸开!护山大阵瞬间被触动,刺耳的警报尖啸撕裂了祭坛的肃穆庄严!
“你疯了!”师叔的怒吼被狂暴的灵力飓风吞噬。
就是现在!
借着这股同归于尽般的狂暴推力,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着血光的残影,朝着山门之外、万丈悬崖的方向,决绝地撞去!
3
风声在耳边尖啸如鬼哭,急速下坠撕扯着五脏六腑。背上温热的血流早已冰冷。是林修远的剑,还是冲破护山大阵的禁制反噬?不重要了。
意识沉浮间,一道强横却精准的灵力骤然从下方兜来,像巨网收拢坠鸟。下坠之势被硬生生截断,随即落入一个带着凛冽雪松气息的怀抱。
迷蒙睁开眼,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。眼尾微微上挑,带着几分惯常的慵懒讥诮。
“啧,”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,带着点惋惜的调子,“青玄宗的大师姐,如今就剩这点了么?” 沈危,我的死对头,沧溟峰的刺儿头,常年霸占秘境狩猎榜首位,出手狠辣,亦正亦邪。
他指尖还夹着一枚做工精巧、边缘带血的玉简,在我眼前晃了晃。那玉简上属于林修远的灵力印记清晰可见。
“十万上品灵石,”沈危慢悠悠地念出上面刚更新的悬赏金额,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,“林师兄可真是大手笔啊。买你项上人头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——怕你‘脏’了他的证道之路?”
4
悬崖下的山谷幽深潮湿,腐叶堆积如山。沈危随手甩出个阵盘,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和追捕的气息。
“悬赏榜新鲜热乎,”他靠在一棵枯树上,抱着臂,目光落在我还在渗血的伤口,“青云宗上下,包括你那心肝小师妹楚清韵,可都下了血本在找你。根骨绝世的大师姐沦落至此,滋味如何?”
楚清韵……那个永远跟在我身后,怯生生叫着“大师姐”的女孩。是她。
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叛逃那夜。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前,风中夹杂着模糊的碎片。林修远低柔的轻哄声:“……忍一忍…她根骨虽被你用了…待她死道成…我会亲手将你失去的一切都找补回来……证道果分你一半……”楚清韵甜腻委屈的泣音:“都怨我根骨太弱…拖累了修远师兄的大道……”
原来如此!原来楚清韵所谓的“天赋不足”,是靠汲取我的根骨来弥补的!难怪她近两年修为突飞猛进!难怪林修远需要我死——他不止要证他自己的道,还要借我的命,为楚清韵铺路!
5
“幽绝谷秘境?”我抹去唇边的血沫,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危,“带我进去。”
他挑眉:“理由?”
“那里有‘碎玉藤’。”我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。据传碎玉藤百年一遇,蕴含奇特的空间之力,能短暂地撕开秘境与外界的屏障,也能……让某些传音玉简失效,包括悬赏令的追踪!更重要的是,我曾在宗内古老丹卷上见过,此藤附近必有伴生的“惑心莲”!此物气味极其细微,却能让靠近者短暂心神恍惚,灵力微滞。此刻,它们是我唯一的生路和……反击的微光。
沈危眼中精光一闪,懒散的姿态收敛了几分,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:“成交。”
6
幽绝谷深处阴气森森,暗绿色的瘴气如活物般在参天古木间缓慢流淌。空气中弥漫着枯败与剧毒植物混合的腐朽甜香。
我和沈危如同两道融入暗影的鬼魅,在巨木盘虬的根须和垂落的妖藤间无声穿行。
“嗤——”
细微的割裂声。沈危手中薄如蝉翼的黑色短刃划过,几条嗅着血腥味扑来的阴煞藤齐根而断。
“前面不远就是谷心了。”他低声说。动作迅捷如电,眼神却保持着狩猎者独有的专注和冷漠。
就在这时,一阵刻意压低的娇笑声夹杂着软糯的抱怨,透过前方厚重的瘴雾传来:“师兄……你说那碎玉藤真的那么神奇吗?万一解不了悬赏令的追踪怎么办呀?”
是楚清韵!
“傻丫头,放心。”林修远的声音依旧带着能溺死人的柔情蜜意,“等找到藤,我们立时就能传音给师叔,届时整个秘境都在我宗掌控之中。她身负重伤,插翅也难飞。待拿到证道果……”
他声音更低更柔:“你便不必再用她那低劣的根骨了。我会为你寻来最好的……”
“可大师姐……”楚清韵嗫嚅着,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歉疚,“她毕竟……”毕竟为你付出所有?这话她咽了回去,转成了小小的撒娇,“师兄你真好……有你在,我什么都不怕……”
“怕什么?大师姐……”林修远轻笑一声,仿佛在谈论一只碍眼的蝼蚁,“为我的大道,为你的前程,她活该去死。”
雾气稍散。
前方不远处,一小片被瘴气侵染成暗红的潭水边。那株传闻中的碎玉藤攀附在一株漆黑的枯树上,藤蔓上流转着近乎碎裂的玉质光泽。藤蔓下方,几株莲瓣如细碎晶石闪烁的淡紫色小花,静静半埋在一小片淤泥里——惑心莲!更刺眼的,是藤边潭石上相拥的一对人影。林修远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朵刚采下的幽蓝色小花簪在楚清韵鬓边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楚清韵靠在他怀里,脸颊嫣红,无限依赖。
这幅鹣鲽情深的画面,比淬毒的匕首更让人作呕。
7
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突兀响起。
林修远和楚清韵受惊般猛地分开。两人脸上刹那间闪过慌乱,尤其是林修远,看到我这张“祭品”的脸庞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,震惊几乎盖过了本能的杀意。
“大…大师姐?”楚清韵下意识躲到林修远身后,小手攥紧了他的衣袖,声音颤抖,眼中瞬间涌上盈盈泪光。变脸之快,堪称绝技。她立刻又仿佛想起了什么,挺直腰杆,带着点委屈的指责,声音却陡然拔高,确保穿透雾气,“大师姐!你……你竟真如此狠心背叛宗门!害大家担心!你可知修远师兄和我找得你多苦!你只顾着自己逃命……”
话音未落,后面树丛簌簌作响。几个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,正是二师弟和几个曾受过我大恩的内门弟子。他们显然听到了楚清韵的“指控”,看向我的眼神立刻充满不加掩饰的失望、鄙夷和愤怒。
“大师姐!”二师弟首先出声,他手臂上带伤,是被秘境妖兽抓的,他痛心疾首,“你怎可叛逃!枉费宗门多年栽培!林师兄证道在即,那是何等大事!你助他,乃是身为你未来道侣本分!你怎么能如此自私……”
“就是!大师姐太让我们失望了!”一个我曾替他猎取过妖兽内丹的师妹立刻帮腔,盯着我身上的血污和破碎的衣衫,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,“若非大师姐你违抗天命在先,又怎会害得我们深入险境?害得修远师兄的道途受阻?你若早早应了命数,何至于此?”
又一个声音尖锐响起,带着无尽的委屈,是那个曾被我无数次指点的弟子:“若非大师姐一意孤行叛逃,何需楚师姐拖着重伤之躯还要进这鬼地方寻你?大师姐,你如今这般不顾宗门大义,不顾同门情谊,心中可还有半点良知?你……简直是宗门的罪人!”
七嘴八舌的指责,像冰冷的钉子,一根根钉进早已千疮百孔的血肉里。原来,“恩情”二字,在所谓的大道和私欲面前,如此廉价,如此可笑。
我默然听着。十年来第一次,彻底撕掉了脸上温良恭俭的假面。当所有付出都被视作理所当然,当奉献成为枷锁,那还有什么值得留恋?
8
“聒噪。”一声冷嗤突然响起,如刀锋刮过寒铁,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质问与哭诉。
人群后方的阴影里,沈危缓缓踱步而出。一身玄衣几乎与周围的墨色瘴气融为一体。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鸡蛋大小、布满玄奥银纹的黑色石印。那石印上隐隐传来的厚重、蛮荒、让人心悸的镇压之力,让林修远瞳孔骤然缩紧!
“镇…镇山印?!”林修远失声惊呼,脸色瞬间煞白,再无半分温雅从容。他认得!这是宗门记载中,镇压在幽绝谷深处大渊裂缝上的上古之物!传闻镇压着整个秘境地脉灵枢的核心!
沈危斜睨了他一眼,嘴角那抹嘲弄更甚,仿佛在欣赏猎物徒劳的震惊。他没理会林修远,反而脚步停在我身侧一步之外。目光扫过我平静无波的脸,忽然咧嘴一笑,带着几分邪气和恶劣的炫耀意味,抬手向我一指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中:
“介绍一下,我的——”他故意顿了顿,舌尖卷过字音,像抛下一颗炸雷,“——新道侣。”
这四个字,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潭边。
“什么?!”楚清韵失声尖叫,顾不得再扮演小白兔。林修远的眼神彻底变了,震惊、狂怒、被背叛的不可置信瞬间扭曲了他那张俊逸的脸。一直维系的那层道貌岸然的君子面皮,终于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,露出了底下狰狞的、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本质。
“云舒!你竟敢勾结外人!你竟敢……”林修远几乎目眦欲裂,秋水剑剧烈颤鸣。
然而迟了。
在他心神被“新道侣”三个字冲击、灵力出现极端剧烈波动的刹那!
沈危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瞬间收敛。他手中一直捻着的那根不起眼的、沾着点暗紫花粉的草茎(取自惑心莲旁毫不起眼的伴生草叶),被他捏碎。
极淡、极细微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。
同时,他手中那枚沉重的镇山印,轻飘飘地,被我的指尖轻轻一点。
“走你。”他低语。
镇山印化为一道乌沉沉的黑光,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,却带着一种规则崩碎的尖啸,朝着那片暗红潭水的上空——那片看似最寻常、实则乃是整个秘境地脉灵枢中最薄弱的一点,精准无比地砸了过去!
9
轰——隆——!
不是山崩地裂的巨响,而是某种更深沉、更恐怖的撕裂声。像是大地被活生生撕开喉咙发出的哀鸣。
众人脚下的地面猛地向内塌陷!原本就不甚宽的水潭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、疯狂旋转的黑色涡流!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!
地脉灵枢的封印被短暂撕开了一道口子!连通着最深处、最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!
“修远师兄——!”楚清韵第一个失声尖叫,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,不受控制地朝那深渊般的漩涡滑去。她徒劳地伸手乱抓,却只抓到一把湿滑粘稠的淤泥。眼中那份刻意的水光彻底变成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。
林修远反应极快,怒吼一声,全身灵力爆涌,秋水剑绽放璀璨光华试图定住身形!他眼神狂乱地试图搜寻我和沈危的身影,但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末日般的混乱和被撕碎的瘴气!他能看到的,只是那口被强行撕开的、吞噬一切的大渊裂缝!
他一手死死扒住一块即将碎裂的尖锐岩石,一手终于抓住了楚清韵的胳膊!
但这救命的拥抱,在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。他们下方的土地大片大片塌陷,那涡流的巨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大!
“不——!”林修远目眦欲裂,发出绝望的嘶吼。什么道侣情深,什么证道飞仙,此刻都化作了求生的疯狂。
楚清韵已经被那力量拽得几乎悬空,另一只原本紧抱着他腰的手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柄淬毒的短匕,绝望地捅向他扒住岩石的手腕!
“放手!你放手啊!让我上去!”她尖叫着,眼神扭曲,再无半分爱意,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彻底的背叛!
噗嗤!
毒匕刺入血肉。
林修远剧痛之下本能地一松。
两人纠缠着、怨恨地对视着,如同两只折翼的鸟,被那无情的漩涡彻底吞没。尖叫和诅咒戛然而止。
深渊在他们头顶缓缓弥合。那株价值连城的碎玉藤早已化为齑粉。
侥幸避开直接吞噬的几个人,匍匐在地,在越来越强烈的空间震荡和失控的地脉灵力乱流中瑟瑟发抖,如同待宰的羔羊,再无人顾得上去指责那所谓的“罪人”。
我看着那重归死寂、只留下一个巨大可怖凹坑的大地,内心一片冰封雪原,没有想象中的快意,也没有半分波澜。
死了。为了证自己的道,不惜把我当药引、当根骨养料的人。
死了。吸着我的骨血、还要把“忘恩负义”的罪名钉死在我头上的人。
这仙界,果然污浊不堪。
就在这念头落下的瞬间——
轰隆!
并非来自秘境崩塌的声响,而是自天穹而来!一股浩瀚、威严、无可抗拒的庞大意志猛地锁定了我!
头顶上方,万古沉寂的瘴气层被无上伟力骤然撕裂!漆黑的天幕之上,旋涡状的墨紫色劫云疯狂汇聚!粗壮如天柱的电光在云层深处翻滚奔腾,每一次明灭,都照亮了整个幽暗峡谷,也照亮了下方所有人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!
九天玄煞雷劫!
10
刺目的电光撕裂墨染的劫云,第一道紫黑色的灭世之雷,裹挟着寂灭万物的气息,轰然劈落!目标精准,唯我一人!
所有人,包括幸存的二师弟他们,全都魂飞魄散地死死趴伏在地上,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泥土里!这是天道之怒!是仙人飞升才可能引动的灾劫!寻常修士,触之即化为齑粉!
我站在劫云风暴的正中心,玄煞雷光映得我脸色惨白如纸,长发在狂暴的灵力飓风中疯狂舞动,如同风中脆弱的枯草。
要死了吗?也好。总比死在他们的刀剑献祭下强。
我闭上眼,心湖却从未有过的平静。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闪过——十年付出被视作理所应当;牺牲被标价十万灵石悬赏;林修远潭边那句“活该去死”;楚清韵捅向道侣的匕首……所有的恩怨情仇、背叛利用,都在这毁灭性的天威下变得渺小可笑。
心湖深处,那冰封千里的冻土,却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。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纯粹的意念升腾而起,像出鞘的绝世寒锋,斩断了最后一丝缠绕着温暖回忆的软弱。不是绝望,而是彻底的了悟,超脱于怨与恨之上的清醒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我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牵起。
那被献祭的“情”,本就不属于他们,只属于我一人的幻象!束缚我的枷锁,不过是执念生成的寒铁!
断情?何须断!识得情为虚妄,便能不沉溺其中;看透人心险恶,方能真正无情。而真正的无情大道,并非对世界漠然,而是不被任何虚情、假意、利用所污所染所伤所困所误的道心澄澈!
大道无情——并非无动于衷,而是斩去依托他人所生的妄情!
心念电转,豁然开朗!那道毁灭之雷已逼至头顶!
轰——!!!
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撕裂神魂!
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飞灰湮灭的结局。
然而,耀眼的雷光并非将我吞噬,而是被一道骤然从我体内爆发出的纯粹、清冷、如九天寒玉般的灵光屏障稳稳接住!那屏障上流转着剔透无暇的光辉,映照着毁灭的劫雷,竟生出一种冰与火碰撞的奇诡美感!
屏障在雷霆冲击下微微震荡,却无比坚固!那是斩断虚妄、明澈道心所生发的力量!
“怎么可能?!”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,如同濒死的野兽。
劫雷咆哮,一道接着一道,愈发狂暴凶悍!每一次撞击,都引得天地同悲!每一次撞击,我身体周遭那层清冷灵光就强盛一分!无数被涤荡出的黑色杂质在雷光中湮灭——那是被强加的“妇道”、被吸食的根骨、被利用的情感残渣!
九道!整整九道毁天灭地的玄煞雷劫!
当最后一道雷光不甘地盘旋、最终无奈散去时,深谷一片死寂。连呜咽的风声都停歇了。
劫云散尽,一缕天光穿透残留的污秽瘴气,洒落下来。我悬浮在离地三尺的虚空,褪去凡胎的琉璃仙体闪烁着温润清透的微光。天地灵气如朝圣般向我涌来,每一个毛孔都在欢欣歌唱。曾经的重伤、疲惫、污垢、愤懑……被雷劫彻底涤荡干净。眼前的世界,从未有过的清晰,纤毫毕现,法则流转如在掌中。
地上匍匐的幸存者们,一个个抖如筛糠,面无人色。有人想抬头窥探那刚刚诞生的仙体,目光才触及那道清冷的仙晕,就如同被灼热的烙铁烫到,惨叫着捂住双眼,鲜血从指缝中渗出!那是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!
我没有低头去看那些曾经的“同门”。
我成仙了。以从未想象过的方式,于背叛之地,于血仇眼前,于天劫雷霆之中,踏碎虚妄情劫而证得己道。
天光逐渐明亮。我抬手,指尖触摸到一缕穿过云层的、温暖的霞光。这霞光纯净透亮,毫无我预想中被血色污染的模样。
沈危从一片狼藉的断崖后走出来,黑衣依旧,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。他仰头望着悬于晨光仙气中的我,眼神像盯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喂,”他吹了个口哨,声音带着点宿醉未醒般的随意,眼底却锋芒毕现, “大渊塌了,幽绝谷也废了。”
“你看,”他抬手一指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,“我这向导当的还成吧?”语气听不出半分邀功,倒像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。
沈危掸了掸玄衣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,仿佛刚刚目睹的不是一场屠戮与飞升,而只是一场寻常不过的山谷塌方。他仰着头,晨曦的金辉落在他眼底,映出几分探究和……看戏般的兴味。
“仙路迢迢,”他朝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,嗓音里带着点儿欠揍的真诚,“缺个扛旗开路的道侣么?”
风掠过断壁残垣,卷起一丝幽绝谷特有的腐气。我垂眸看着他带笑的眼睛,那身杀气早收束得滴水不漏。
良久,一声低笑逸出唇畔,如碎冰撞玉。
“缺个关门弟子。”我袖袍微拂,转身踏云而上。
那道玄色身影微微一滞,随即跟上,清朗的笑声刺破谷底残余的死寂:“行啊,师尊只管前头开路,关门的力气活——我熟得很!”
朝霞在我们身后,泼洒出万丈金红。